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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她命运彻底改变的一天。后宫方向升起滚滚浓烟,那是纯贵妃点起的大火,不知有多少人葬身火海,德妃与她的好姐妹云令仪相伴以白绫了结这一生,太后在自己寝宫中吞金而亡。楚静之与其余后宫嫔妃挤在一处,平静地伸手让入侵者套上绳索,连成一线,缓缓往宫外走去。国破城破,连皇宫都叫人占据,昔日种种繁华已是幻象,再也不会重来。
主角:楚静之杨岁岁 更新:2023-01-29 16:3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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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楚静之杨岁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落魄大小姐》,由网络作家“楚静之杨岁岁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这是她命运彻底改变的一天。后宫方向升起滚滚浓烟,那是纯贵妃点起的大火,不知有多少人葬身火海,德妃与她的好姐妹云令仪相伴以白绫了结这一生,太后在自己寝宫中吞金而亡。楚静之与其余后宫嫔妃挤在一处,平静地伸手让入侵者套上绳索,连成一线,缓缓往宫外走去。国破城破,连皇宫都叫人占据,昔日种种繁华已是幻象,再也不会重来。
这是她命运彻底改变的一天。
后宫方向升起滚滚浓烟,那是纯贵妃点起的大火,不知有多少人葬身火海,德妃与她的好姐妹云令仪相伴以白绫了结这一生,太后在自己寝宫中吞金而亡。
楚静之与其余后宫嫔妃挤在一处,平静地伸手让入侵者套上绳索,连成一线,缓缓往宫外走去。
国破城破,连皇宫都叫人占据,昔日种种繁华已是幻象,再也不会重来。
与楚静之一同出宫的大约十余人,她们被关在相国府中,北燕人派了士兵看守。
但是渐渐的,关起来的嫔妃一个个减少,一个月后只剩下包括楚静之在内的三个人。
今年才入宫的张才人泪水涟涟,紧紧抓着楚静之的手,“她们都去哪了?娘娘……”
楚静之按住她的唇,“嘘……不要说。”
北燕士兵纪律严明,从未对她们有轻佻的言行,也未曾少她们吃喝,她猜,他们应该不会滥杀无辜。
这天,带她们出宫的一位将军回到了相国府,似乎在做回北燕的准备。
她一直守在门边,见他人影闪过,连忙叫:“将军!”
被她叫住的年轻将领探头一看是她,慢慢踱步过来,隔着门问:“何事?”
“这几日,我看隔壁厢房似乎都没有人了,她们都去了哪里?”
将领环顾左右厢房,回道:“有几个被家人认领了,还有几个派不上用场,送走了。”
楚静之手指扣着木门雕花,迟疑问:“那还有我们三个呢?”
男人笑了,颇为和颜悦色,“先安心住着,日后自有安排。”
那种笑是男人对女人有所企图的笑,刻意,虚伪,自以为大局在握。
楚静之低头,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微笑,她已经明白了。
她躲进门内阴影处,轻声道:“是。”
攻破东昌皇宫两个多月后,北燕将东昌国已然全盘接收,九月初九,部分军队启程返回北燕。
楚静之与其余两位嫔妃也在此列中。
楚静之悄悄掀起帘子向外看,街道上大多数商铺大门紧闭,但也有零星摆摊或是挑着担子卖货的,路上行人跪成一片,脸上都是好奇打量的神色。
国虽破,但百姓的生活未有多大变化,真正受影响的只有她们这些人。
马车出了城门,车内张才人与姜昭仪都在哭。
她们明白了此去北燕是做什么,也知道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回来。
楚静之轻抚着张才人后背,安抚她:“别哭了,还有我……”
说着,她咬着下唇,牙齿慢慢磨。
约二十日到了北燕京都,她们被要求换上北燕女人衣裳,住在城内一个叫做揽月阁的地方,处境又比之前好了许多。
这天夜里,阁内侍女忽然涌入房内开始打扮她,楚静之问:“是有什么事情吗?”
侍女回:“有贵人到。”
楚静之与姜昭仪姜夕、张才人张杏月都被领着进了一间宽敞房内,她们如同北燕侍女一样跪坐在房间一侧,默默等着。
不多时,房门打开,有男人进来了。
为首的男人约莫三十,健壮魁伟,金冠束发,大步流星,进门就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。
后面跟着的两人楚静之认识,都是当初率兵占领皇宫的将军。
男人盘腿坐下,“政事繁忙,才抽出空来与你们喝几杯。”
年轻一些的将军说:“这次从东昌带回的还有他们的御酒,老大,您尝尝。”
他说着回头,似乎是想要将跪坐成一排的某个女人叫出来,但被叫老大的男人问他:“白天时间紧没有细问,东昌属地如今是什么情况?”
于是三个男人聊起了军务,一坛子酒眼看空了,他们嘴渐渐不再利索,聊的内容也稀奇古怪。
楚静之听见,金冠男人一会被叫“老大”,一会又被叫“陛下”。
就是他吗?
楚静之更加仔细打量着,在心里描摹出他个性样貌。
这一场酒喝到深夜,年轻男人早已躺倒睡了,北燕皇帝摇摇晃晃站起来,“明日还有早朝……”
一旁统帅醉眼相劝:“今夜陛下先歇了……明日早些走,也是一样的……来人……”
楚静之站起来,又示意姜夕张杏月不要跟来,“你们先回去,不要管我。”
她上前扶住皇帝,“陛下,跟我来。”
到隔壁房间不过十几步,楚静之却走出了一身汗。
皇帝坐上矮榻后自发躺下睡了,根本没留意是谁扶着他,不多时响起他的鼾声。房内只有这一张榻,皇帝躺上去胳膊都要垂到外面。
楚静之卸了珠钗,无处可去,躺在榻下。
蜡烛一寸寸燃尽,屋内陷入一片漆黑静谧。
程潜口干舌燥醒来,睁眼就是与闭眼毫无差别的漆黑。
他还记得自己歇在哪,身边没有宫女太监,要下床自己倒水。
他坐起来,双腿移到床边放下,脚下是一片柔软,接着有一只手抓住了他脚踝。
饶是战场驰骋十余年的他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:“啊——谁?!”
他吓得不轻,踉踉跄跄下榻,摸黑到桌边点着蜡烛,手执蜡烛回头去看。
一个女人坐在榻下看着他。
他记得她,今夜他第一眼看见的女人。
他冷静许多,木着脸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正要喝,忽然眉头皱起走到门边打开门。
门外两个守夜侍卫,一个站着双手抱于胸前,一个坐着靠在墙上,都睡着了。
刚才他在房里那么大声音都没吵醒他们。
他一脚一个踹过去,“滚去领罚!”
程潜出了口气感觉自在了些,再回到房间时,他见东昌来的女人已经坐到了榻上。雪白宽松的亵衣笼着她,乌黑长发垂于一侧肩膀,在极致的白与黑中,她抬眼看向他。
几年前他狩猎时曾遇到过一只通体雪白的鹿,女人的眼神很像那只鹿,警惕好奇,又明白自己的珍贵而舒展自矜。
是高钰带给他的战利品,一个东昌国的俘虏。高钰曾在随军报附送的信中说他一定会喜欢,他本来只是笑笑,未曾放在心上,没想到,高钰真的把人带回来了。
程潜喝完了那杯凉茶,压下最后一丝昏沉酒意,同时他在思考,这东昌女人为什么要坐到榻上去,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?
他清了清嗓,但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没经历过,也舍不得把人赶出房间。
是楚静之先开了口。
她站起来,轻声细语说:“我怕陛下醉酒身边无人照顾,就留下了,并不是有意惊扰陛下。”
“哦。”程潜又喝茶,过了一会说,“朕并未受到惊吓。”
楚静之走过来,从程潜手里拿走杯子倒上茶,喝了一口。这个过程中她一直低着头,并未多看对方一眼。
程潜伸手握住她手腕,她没有发抖,连脉搏都是平稳的。
她不是装出来的平静。
楚静之抿着嘴笑,把茶杯递到程潜唇边,看对方喝了,她踮起脚轻轻吻住他唇角,感受那一点湿润柔软。
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变化。
茶杯摔碎在地上,两人脚步凌乱,因为楚静之跟不上,程潜一把将她抱起来。
他健壮到可以单臂搂住她,一只手垫在她脑后将她放倒在榻上,他直起身要脱掉自己衣服,楚静之按住他的手。
“陛下,让我来。”
她想要缓一下,她需要掌握局面。
程潜停下了,似乎是奖励他的忍耐等待,楚静之坐起来又吻了他。
程潜有一双轮廓清晰深刻的眼睛,眼皮完全折起来时有些凶狠,垂着眼看她时冷静稳重。
总之,看起来不是有什么手段的男人。
楚静之手指轻拂过他衣领,解开领口,又探入胸膛,解开他胸口衣带。
宽松锦缎里衣下,男人肩膀胸膛的肌肉轮廓分明,有一种特别的压迫侵略感,楚静之耳垂微红,抬眼看他,又低头拉开他衣物。
怎么会有人胸口长着体毛?
她手指往下拨开衣服,大为吃惊,怎么肚脐下面也会有毛发?
这人,是妖怪吗?
她咬住下唇,不想动了。
程潜以为前奏结束,他按着楚静之肩膀,将她推倒。
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,她深刻明白了。
楚静之思绪幽幽飞在天上,往日烦恼一个不留。程潜侧脸过来亲她,她便搂住他脖子,用剩余的力气深深地与他纠缠。
矮榻窄小,他们必须紧紧贴在一起,程潜的手从她头发摸到腰臀,来来回回。
他声音低哑问:“你在东昌后宫待了多久?”
“十七岁入宫,到今年二十二岁……”楚静之昏昏沉沉的,“五六年了……”
“你叫什么?”
“楚静之……”
“是个好名字。”
楚静之没有回答,她必须要睡了。
这一觉睡得深沉,一个梦也没有,醒来时天光大亮,北燕皇帝早已经离开。
木门响动,是姜夕推门进来。
“娘娘……”她几乎无声唤她,又问,“现在起身吗?”
楚静之用胳膊撑起自己,“起。”
被褥滑下,露出她纤弱身躯以及胸前点点红痕,她行动略有不便但精神很好,眼睛亮得出奇。
姜夕拿来衣物为她穿衣,北燕女人的衣裙大多衣料厚重,挺括端正,她低着头仔细将腰带一圈圈缠好。
楚静之忽然捏着姜夕的下巴,让她抬起头来,她静静地看着她,“哭什么?”
姜夕垂着眼眸,脸上泪珠还挂着,竭力平静说:“如果必须要有人委身于他,我也可以……”说着忍不住哽咽,“娘娘……”
楚静之立即捏住她嘴唇,“嘘……不要哭了,你被动跟我主动是不一样的,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。”
姜夕哭得说不出话,在她的观念里,委身于他国之君是折辱,更不可能主动接受一个毁灭她们栖身之地的男人。
楚静之为她擦泪,温柔说:“姜夕,我并不委屈,别为我伤心。”
姜夕跪下去,搂着楚静之还是哭。
楚静之摸着她头发,不由得露出苦笑。
她是真的没有半分不情愿,既然东昌已灭,曾经的君王也抛弃她们独自逃亡,那她就应该用最快的办法博得出路。
她不喜欢战战兢兢地等待,也做不到由别人随意处置、安排她的命运。
“不要哭。”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夕,“你不喜欢就躲起来,不要出现在他面前,有我一个就够了。”
她还要再观察观察北燕皇帝。
楚静之的担心是多余的,程潜很少来揽月楼,来了两次也没有对其余两个东昌嫔妃产生兴趣。
今夜他独自带着太监来了,他来的突然,楚静之已经睡下,掀起床帷匆匆迎接。
“怎么这么晚才来。”
程潜正脱外衣,“忙完又睡不着,就来了。”
楚静之露出笑容,忽然抱住他。
程潜似乎不太自在,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,“去坐着。”
“真好。”她说完才放开,看着程潜更衣、净面,他举止间不那么认真,好像有人逼着他把衣带系好,把脸擦干净。
楚静之看得发笑,她上前把他扔在铜盆里的面巾拧干,踮起脚为他擦干净下巴水滴。
“陛下若是懒得做,让下人来做不好吗?何苦为难自己。”
程潜微微弯腰配合,神色不太认同,“这些小事还要伺候,又不是没长手。”
“从小到大,我从没自己做过这些事。”楚静之随口说,面巾拂过他的眼睛,看着他眼睛闭上又睁开,目光炯炯。
“那为什么给朕擦脸?”
楚静之捧着他的脸,“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想给你做。”
程潜嗤笑,“朕十五岁上战场,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再让人近身服侍,早习惯了。”
楚静之觉得他性格里有些不符身份年龄的幼稚,但同时他也是毋庸置疑的强大男人,哪一部分会是他的弱点呢?
“陛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,让我来为陛下更衣。”她轻轻吻在他脸侧,“我想为陛下这样做。”
夜间床榻上,程潜还是一如既往,他只能忍受很短的时间让楚静之施展她的手段,结束后喜欢叼着她胳膊肩膀或者软肉吮吸,好像某种兽类。
楚静之很想跟他说点什么,可是她太累了。
程潜没睡,似乎在黑暗中盯着她看,楚静之移动到他枕头上,嘴唇贴着他喃喃:“陛下……”
楚静之睡前想着第二日一定要与程潜一同醒来,送他出门,可是当她睁眼时程潜已穿好衣服在整理白玉腰带了。
他的太监在门外恭敬道:“陛下,可否起驾。”
“嗯。”
门打开,程潜出去了。
整个过程没有回头看一眼。
美色是最有用也是最无用的武器。
因为她貌美,程潜会第一个看向她,但不会因为她貌美而过分在意她。
从秋天到冬天了,她还只是个被关在揽月楼里,等着皇帝十天半个月想起来才临幸一次的东昌俘虏。
现在这种处境,她不喜欢。
楚静之临窗而坐,看见楼下有马车进了大门,她对着铜镜照了照,起身出门。
走廊上已经听到来人脚步声,她拎着裙子由踱步改为小跑,“陛下!”
北燕女人的裙摆窄小,让她们连快走都不能,楚静之不习惯,让姜夕悄悄给她改了。
程潜恐怕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在他面前跑起来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楚静之手指搭在他小臂上,殷殷盯着他,“陛下来看我吗?”
“不是。”程潜如实道,“朕今日来和阿勇来喝酒。”
楚静之看了一眼他身后,原来那个带她来北燕的将军叫阿勇。
“让我陪在陛下身边,为陛下斟酒,可好?”
不知道是北燕皇帝个人习惯还是北燕风俗,程潜喝酒时,身边没有出现过女人。
程潜可有可无地颔首,“走吧。”
他们聊的还是军务。
北燕文武官员陆续启程前往东昌上任,而东昌几个属地却趁机抱团,想要自立为国。据线报,东昌皇帝应该就藏在属地,还带着心腹和他唯一的儿子。
他们聊这些并不避讳楚静之,连眼神都不往她身上放。
冯勇说:“若陛下打算出兵,我自荐领兵前往。”
程潜笑道:“不急。”
“陛下,若不趁他尚未形成气候,将他斩草除根,后患无穷!”
“西岭峻险,千山万重,他既然能选择藏身于那里,也是做好了不被找到的准备,贸然派兵只是无用功。”程潜喝着酒,“马上过冬,事务繁多,先放着吧。”
冯勇忧心忡忡,“难道就这样放了他?”
“只要他躲一辈子,放了他又何妨?”
楚静之跪坐在程潜侧后方,见皇帝杯中酒已空,膝行上前为他添酒。
酒桌上静了一瞬,程潜侧过脸问她:“以你对赫春的了解,他会心有不甘、养兵复国吗?”
赫春正是让东昌亡国的君王。
楚静之想了想,“我身处后宫,很少接触到前朝政事,赫春他……喜歌舞,耽于享乐,在城破一月前还封了美人……”说着有些难为情,“他很喜欢女人,枕头风对他很有用……他就是这么一个人……”
程潜看她一眼,笑了,“啧,同为君主,怎么他就这么自在。”
程潜没喝醉,也没有走。
楚静之为他解开衣襟,踮脚吻住了他。
程潜一边被她亲一边笑:“你们那里的女人,都跟你一样吗?”
“陛下指什么?”
“这么大胆。”
楚静之也笑,没有回答:“陛下太高了,我好累。”
程潜扶着她腰臀,抱起她,让她双腿环住自己。
楚静之坐在窗沿边,后背是冰冷夜风,胸前是程潜火热胸膛。
他一手插进她发间托着她脑袋,几乎想要吞掉她一样亲吻,好像今夜终于有闲心来慢慢享受。
夜晚漫长而温和,楚静之无法凝神思考别的事情,当她从余韵中缓过来时,窗外已经微微发亮。
程潜不打算睡了,他坐起身,“朕要走了。”
“这么早?”楚静之也坐起来,“我送陛下……”
话说一半,她皱眉停下了。
程潜没有察觉,“你躺着吧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楚静之又唤她,“不知陛下,可否安排避子药……”
程潜先是疑惑,“那是什么药?”后来自己猜到了,又冷静审视她,“你为什么要吃那种药?”
不论哪个问题都让楚静之惊愕不已,怎么会有这种君王?
“我是东昌人……将来万一有了孩子,我怕让陛下为难……”
程潜看起来有一万个不解,“朕为什么要为难?你是东昌人有什么关系?难道你生的不是朕的孩子?”
楚静之似是愣住了,坐在床上就那样抬头看着他。
程潜摇头,转身从屏风上拿下自己衣裳,刚穿一半,楚静之赤身下床从背后紧紧拥抱他。
“陛下……”她声音有些哽咽。
程潜拉着她手,让她站在身前,“哭什么,奇怪。”
他的拇指刚抹掉眼泪,又接着有泪珠挂在眼眶,楚静之轻轻说:“曾经他不允许我怀上他的孩子,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……”
她是快乐而感激的,可她却在不断流泪,像是终于被人从绝望中拯救。
美人落泪,程潜无法不动容,他压低声音第一次主动说了自己私事:“有孩子是件好事,如今朕膝下空空,也该有孩子了。”
程潜上马车前抬头回望了一眼,楼上木窗推开半扇,幽幽昏暗中,楚静之的脸洁白如玉,鼻尖还是红的,她用手指擦了一下眼下,应该还是在哭。
程潜摆手让她进去,随即登上马车。
看着马车远离,楚静之关上窗,她脸上的泪其实早已经干了。
程潜走后第二天就开始下雪,断断续续下了十来天没停,窗子推开望出去,街上一个人都没有。
已经融入进揽月楼后厨的张杏月说,她听帮厨的人说,北燕历来重视冬节,宫里会摆宴半月,所以皇帝这阵都不会来。
张杏月压低声音说,现在北燕皇帝后宫没有一个女人,因为五六年前他出征在外,他的皇后死于后宫争斗,一尸两命,他震怒之至,不顾群臣劝阻,让后宫七八个嫔妃都陪葬了。
一旁姜夕听得害怕,“娘娘……”
楚静之安慰道:“他发狂是因为北燕的女人,又不是因为我们,不要怕。”
正值壮年的皇帝,能让后宫空置五六年,到现在也不肯接受一个北燕女人,足以说明那件事对他的影响。
程潜这个人,真的与赫春太不一样了。
楚静之咬着下唇思索,对张杏月说:“你去后厨说,我这两天想借用厨房,请她们帮帮忙,记得客气一些……”
积雪月余未融,揽月楼门口的雪扫起来有半人高。楚静之蹲着在积雪上印上自己手掌,又用指头在雪上写了几个字。
马蹄声从巷子那头传来,她眯着眼看,有男人只身骑马踏雪而来。
一个月了,程潜是该来了。
他拉住马缰,“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?”
楚静之看他下马,程潜穿的很厚,毡帽毡毛护膝手套,看起来更魁梧了,可他下马的时候几乎没有动静,轻轻巧巧落地,像是习惯生存在荒野中的什么猛兽。
“我出来看看景,东昌从没下这么大的雪。”
“看来东昌是个好地方。”他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走,“你们每年会比北燕人多两个月农务经商,两年前,东昌皇帝要是趁冬季养兵部署,一开春立即对北燕出兵,今天局面就不是这样了。”
只是一句闲谈,程潜却想的这么远,好战的确是刻在他骨子里的。
“能想到这些就不是赫春了,他只会在乎眼皮下发生的事情。”
程潜看到门口雪堆上有人将他的名字写了一半,他伸臂搂住慢他半步的楚静之,“快些进去,你的手都冻红了。”
屋内,程潜给她讲前一阵宫中盛宴景象,八方属地派人前来向宗主国进贡,奇珍异宝,热闹非常。
楚静之为他摘帽解衣,又坐他腿上仰脸看着他。
程潜随手拿过自己毡帽扣在她头上,低头亲了亲,“过冬节,你想要什么?”
楚静之扶着帽子,想了想,“我想要为陛下做一碗家乡面。”
没过过久,楚静之换了来北燕时穿的东昌女人的裙子进来了,她将小小的一碗放在程潜面前,“陛下赏脸尝尝?”
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一碗面,用筷子挑起面才发现,整碗只有一根面条。
“有什么讲究吗?”
楚静之说:“我家族里的女人,每到过冬都会给当家男人做一碗面,寓意长长久久,其实就是一点女人的小心思。”
程潜低头吃面时,楚静之继续说:“我以前每年也会给赫春做,只有第一年我看着他吃完了,后来都是吃一口意思一下,去年他没吃,却骗我吃了,结果……”
程潜吃完,喝茶漱口,“越听越想见见赫春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这么没福气。”
楚静之抿嘴莞尔,柔柔靠在他身侧。
程潜身上的帝王之气来自于他的豁达宽厚,什么样的事都可以轻松拿捏,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依赖他。
要他如何爱自己,她一直没有把握,但如果自己是个需要他、依靠他的可怜女人,他不会放下她不管。
问题是,仅仅这样,并不能让她满足。
晨起,程潜突发奇想要带楚静之去郊外猎场,他命侍女给楚静之备好帽子皮靴,二人同乘一匹马,出门了。
出京城往东约十里,是一片平缓山坡,大雪皑皑,冰封河川,沿着河道上行,来到被雪覆盖的郁郁丛林。
楚静之一张脸只有眼睛露出来,“这么冷,会有猎物吗?”
程潜拉着马缰,将她拥在身前,“随便看看,说不定呢。”
林间不时有灰白兔子从洞中探头,程潜连看都不看,直到发现雪地上有一串规律脚印。
看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脚印,他催动□□马,更谨慎地向前走。
“吁——”他轻声道,让马停下。
楚静之不敢说话,她眯着眼找了好久,终于在重重树影间看见一只长着巨大角的鹿。
那只鹿没有发现他们,它一边踱步一边用鼻子拱开雪,慢悠悠吃草。
程潜反手取下背后弓,从马背箭筒里抽出一支箭,示意楚静之伏在马背上。
楚静之能听到弓箭拉开时轻微声响,慢慢的,程潜呼吸停了。
咻——
箭从她头顶射出,笔直穿过树间,刺穿了鹿的眼睛,那只鹿惯性往前走了两步倒下来,四肢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。
程潜取了匕首下马,轻松利落将一张完整的鹿皮剥下来,用雪蹭了蹭血污的地方,又用雪擦干净手。
他把鹿皮绑在马侧,“还算有点收获,去前面看看,能不能找到红狐狸。”
空气中是浓浓血腥味,程潜表情平静,好像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。
他发现楚静之一直盯着他,问她:“怎么?害怕?”
楚静之摇头,“没有。”
“很好。”
因为元皇后意外离世,而对女人心存忌惮,在遇到楚静之后慢慢消除了那一层防备。
“你这样就很好。”程潜深深凝视她,“朕曾以为,天下女人都是一个样。”
楚静之知道他要说什么了。
“称帝后接连封了几个嫔妃,有的朕连名字都不知道,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她们伏低做小、战战兢兢的样子,未曾想过,她们会对皇后怀有那么深的恨意。”
他很平静,嘴角甚至透露出一丝笑意。
楚静之自然不会和他讨论女人如何伪善狠毒,她问:“皇后是位什么样的女人呢?”
“她才十二三就嫁给朕,一直瘦弱多病,当小孩一样养着,胆子小,与朕说过最多的话就是,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,这句话从她当世子妃一直问到成为皇后,快十年……她身体刚刚有所好转……”
说着,他声音渐渐低下去,似乎在回忆。
楚静之没有打扰他,过了许久,他说:“鲜有人知,皇后死后,朕亲手处决了与下毒有牵连的十几人,尸体在前殿铺满,血顺着门口台阶往下淌,可是,那个时候朕觉得,还不够……”
于是有了让整个后宫陪葬的想法。
“朕在战场上也未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杀意,说是失智发狂也不为过,等到清醒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,被赐死的都是无辜的人……朕,轻率地纳了她们,又毫无道理地杀了她们……”他轻轻吐气,看着楚静之,像是疑问又像自述,“这就是暴君,对吗?”
楚静之倾身向前,手掌抚摸他胸膛,“后来呢?”
他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沮丧低落,“朕心中悔恨无法排解,一年后下达了罪己诏,时刻不敢忘怀。”
楚静之手掌下,心脏勃勃跳动,他的内心是这样赤诚吗?
她几乎要心生怜爱了。
程潜十五六还是世子时成婚,世子妃是他表姑母的小女儿,千里迢迢从京城到番地嫁给他。世子妃体弱年幼,病重时连床都下不来,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,王府上下都当她是家中幼女,没有将婚约当回事。
后来明元帝昏聩,轻信奸人谗言大张旗鼓撤番,程潜父亲率兵造反了。六年征战,他成为太子,没过几年父皇病逝,他又继位成为皇帝,那时身边除了一个不能同房的妻子一直没有其他女人。
突如其来的权力让他变得轻浮,纳妃的那两年皇后很不安,拼命喝药调理身体希望留住他,为他生下孩子。他虽然多年都舍不得动她,到头来却也没有拒绝。
直到那件事发生。
他失去了皇后和未出生的孩子,后来又犯下大错。
他把这些事情告诉楚静之,一是因为人人皆知,算不得秘密;二是想让她明白,他一直没有接她进宫,是自己的原因,他还没有放下。
气温回暖,冰雪消融,附属国使者们开始启程返回,本应该忙碌起来的程潜却比往常来得频繁了。
他偶尔会将官报送到揽月楼来看,碰到有关东昌的消息时,会问楚静之官报中提到的州县是什么样的地方,提到的人以前是做什么的。
有天,他对楚静之说,派往东昌的官员在奏折中提议,将京城迁往东昌去,乍一听觉得荒谬,但他想了很久,觉得迁都大有可为。
楚静之喃喃:“这样可以吗?”
“京城应是最繁华的地方,既然已经占据更肥沃的土地,迁都也是顺理成章的。”
楚静之惊讶到快要落泪,不住说:“真好,陛下,真好。”
“朕已派心腹前往东昌选址建宫,也会让几位大将率先领兵驻扎东昌,剩下就只是搬家了。”
楚静之心有惴惴,“陛下的大臣们,没有反对的吗?”
“朕认为可行的事,还没人反对过,放心。”程潜说,“迁都大概需要三年,在迁都之前,朕会带你回去看看。”
楚静之依偎在他胸前,沉默许久,还是落下泪来,“陛下,我终于明白只有活下去才是正确的,只有活着才能有一线生机……”
程潜抚摸她侧脸,低头问:“何出此言?”
她笑着流泪,“城破那日,我心中惶恐,害怕被折磨,想要一死了之……还好没有,不然我无法遇到陛下,更不可能有机会再回到故乡……”
女人与感情这方面,程潜一直以来是失败的,当楚静之说自己被他拯救那一刻,他觉得,自己也得救了。
程潜拥着她,低头在她颈窝深深呼吸,感受心中微微酸涩之意,他想,希望往后可以一直这样。
“有没有看见姜夕?”
楚静之等了一下午都不见姜夕,于是问侍女。
侍女缩着肩膀,恭敬道:“奴没有见到姜姑娘。”
“你帮我去问问别人。”
不多时,侍女回来说:“有人说,看见姜姑娘出门了。”
她如今是北燕皇帝唯一的女人,虽然没名没份,但早已不是俘虏,可以自由出门,却不代表姜夕可以擅自出门。
她起了疑心:“是她自己出去的,还是陛下派人接走了?”
侍女又去询问,回来告诉她:“是姜姑娘自己出去的,说去买点东西。”
黄昏时分,姜夕回来了,是那个名叫冯勇的将军送回来的,他带来的侍女还说,请楚夫人出门相见。
姜夕低着头看不见她表情,楚静之暂时不管她,“好。”
冯勇站在门口马车下,见楚静之出门连连告罪:“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,让姜姑娘回来晚了,真是对不住,还望夫人不要怪罪于她。”
楚静之眉头一跳,“将军这是……”
“是这样的……”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,同时也强压着喜色,“末将想请夫人割爱,将姜夕许配于我。”
楚静之吃惊不小,“你怎么敢?!”
就算程潜没有动姜夕的意思,但姜夕张杏月与她一样,到北燕来是为了送到程潜面前的,都算程潜的女人。
冯勇却毫无顾虑,爽朗道:“末将已先行禀告于陛下,而且夫人以后会明白,陛下不会在乎这种事情。”
背后有脚步声,楚静之回头一看,是姜夕神情紧张看向她们,双手紧紧攥在一起。
楚静之笑道:“紧张什么?”又对冯勇说:“我没有权力把姜夕许配给将军,所以不需要征得我的认可。如果她自己愿意,我自然是祝福你们。”
姜夕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,满脸羞愧不安,楚静之不想惹她哭,笑盈盈地问: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怎么不告诉我?”
“有段时间了……”姜夕说不出别的,“娘娘,我错了……”
楚静之惊讶:“你有什么错?你不告诉我,想来也有你自己的考虑,没关系的。”
“他第一次与陛下同来,就找到了我,后来也偶尔托人送东西进来,我一直当他说玩笑话……但他说,他在东昌后宫嫔妃中之所以选中娘娘与我们,是因为娘娘最美貌,张杏月年龄最小,而我,是他按自己的喜好选的……”姜夕耳朵都红了,“不知道为什么,听他这样说,我信了,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他?”
“为什么不该?你还在想音讯全无的赫春?”
“不……我是觉得……”姜夕哽咽着,“我是东昌人,我是东昌的嫔妃,可又答应他……他会不会看不起我……”
楚静之忍不住要说她傻,“他有什么看不起你的呢?要看不起你,别来惹你就好了。姜夕,你也在后宫里五年了,冯勇一个小小将军,他会比赫春更难相处吗?”
“可我与娘娘是不一样的!我们一同进宫,五年后我是昭仪,但娘娘——”姜夕住了口,她想起楚静之不许她们提起这件事,又低声说,“陛下——赫春那么难伺候的人,他却最喜欢娘娘……”
楚静之心神微微一动。
“当初要不是有你,我在后宫说不定无法活下去。”姜夕眼泪汪汪的,“我没有娘娘的魄力手段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楚静之打断她,“男女之事,光有魄力手段也是不行的,冯勇喜欢你,你就让他一直喜欢你,别的不要在乎。到了无计可施的那天,你来找我就好。”
姜夕坐了一会,等眼睛不红了才走的,她虽然看起来害怕不安,但实际只是为了要一个保证。
楚静之自然会保她,她们三个,一荣俱荣,不论谁出头其他人都有好处。
而且还要感谢姜夕,她刚刚提醒了一些她差点忘记的事情。
男人与男人是不一样的。
楚静之又想起这句话。
赫春喜新厌旧,天生多情,他无法拒绝新鲜女人,抵抗不了刺激,当年楚静之发觉这点后,几乎过几天就要跟赫春闹到翻天覆地,让他恨到极致才能爱到极致,她的受宠是这样来的。
而程潜喜欢平稳,喜欢一些有意无意的亲密,喜欢夫妻间特有的温情默契。他希望自己是被依赖的,每当说没他不行的时候,他最高兴。
楚静之当然可以让他满足,但是他有些太安于现状,昏头昏脑自以为天下太平,沉醉在拯救者的角色里不愿出来,这可不行。
没过几天冯勇就将姜夕接走了,走的那天姜夕又是哭,楚静之温柔为她擦泪,对冯勇说:“还望将军好好待她,姜夕父母早亡,赫春接她进宫却一连几年不闻不问,她受苦太久了……”
冯勇郑重道:“是,我知道。”
夜里程潜来的时候,就见楚静之闷闷不乐伏在榻上。
“怎么了?”他问。
楚静之枕着手臂,乌发铺满,从榻上垂落,只有一双眼露出来,“冯勇今日接姜夕走了。”
“原来是这件事。”程潜说,“姜夕是哪个?朕怎么不记得见过她。”
“就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个圆脸姑娘。”
程潜没想起来,也并不关心,转而问:“你不高兴什么?”
楚静之手臂撑起身子,像是生气又像是委屈:“姜夕走时,我居然拿不出一件像样的送礼,让她两手空空就走了。”
“这有什么?朕让内侍明日送到冯府上即可。”
楚静之更生气,“御赐,是赐给冯将军的,与姜夕有何关系?”
程潜明白了,“朕明日派内侍来,你想要的,跟他说就行。”
后宫多年空置,让他连这点都疏忽了,楚静之来这么久,他连半个铜板的赏赐都没有。他虽然明白了,但认为是小事,不值一提,只说:“往后想要什么,直接让人去办,不要不高兴。”
“是。”楚静之脸色好转,下榻唤侍女进来准备洗漱。
程潜以为自己哄好了她,正要低头亲下去,楚静之又幽幽叹气:“不是我非要为姜夕讨要什么赏赐,我只是想让她过的好些罢了。我与她实在有缘,同一日进宫,同为赫春嫔妃五年,又一同来到北燕,早已情同姐妹……”
程潜心思已经飞了,把人搂入怀里,摸索着解开衣襟。
“我与赫春总是好一阵坏一阵,好的时候她自动避开,坏的时候跑来安慰我,说皇后娘娘别伤心,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……”
楚静之说过不少赫春的事情,这还是第一次程潜觉得不太舒服。
他先察觉到的是仿佛心口被刺轻轻扎了一下,说不上痛,但让人不得不在意,然后才注意到她的话语中其他内容。
“皇后……”他说不清从脊柱到后脑那一阵发麻的感觉是什么,“你是赫春的……皇后?”
“是。”楚静之点头,又看他,“我之前没说过吗?”
“赫春的皇后是你?”程潜眉头渐渐拢起,神情也变了,“冯勇曾在军报中说,他们攻破宫门那日,太后吞金而亡,皇后自焚……你们谁说错了?”
楚静之惊愕不已:“他在说什么?太后的确吞金而亡,但在后宫自焚的,是赫春的贵妃……当时我派宫女将各个宫嫔妃召集起来,宫女回禀纯贵妃把晨曦宫点着了,找不到人,我不信,是自己跑去亲眼所见,他凭什么说点火的是皇后?”
程潜记性很好,还记得当时军报上相关内容:“他说,宫内一处失火,不得近身,三日后于失火处寻到尸身,经辨认残存发饰,为东昌皇后。”
楚静之摇头,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贵妃戴着我的首饰,但点火的的确是贵妃,难道你一直以为赫春的皇后死了吗?”
程潜没有回答,他伸手将楚静之衣襟合上,说:“你先休息。”
程潜出去久久没有回来,楚静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,又开始洗漱就寝。
程潜应该已经问过张杏月,又在去找姜夕的路上,不必等他了。
姜夕与张杏月一样,最开始支支吾吾,说不出楚静之在东昌后宫中究竟是什么妃位。直到软硬兼施后,才说楚静之确实是赫春的皇后,进宫三年破格封后,赫春相当宠爱她,那日大火死的是一个贵妃,但贵妃为什么会戴着凤冠就不知道了等等。
冯勇让人先送走姜夕,说:“如果真的是赫春的皇后,让她回到东昌再昭告天下,赫春十有八九会来找她的。”
程潜沉默不语。
妻与妾不同,夺人之妻,在别人那里或许可以,但在皇帝身上是不行的,发生在程潜身上更不行。
若他身边女人是曾经东昌皇后的消息一经泄露,他留在青史上的所有丰功伟绩都抵不过女人情债这一件事。
见程潜面露迟疑,冯勇主动道:“末将失职在先,愿领罚前往东昌,为陛下排忧解难。”
程潜看着窗外天色渐亮,又看冯勇衣领扣子尚未扣好,想起自己来的突然,冯勇与姜夕都一同歇下了又被叫起,不知为何心中愈发黯然。
他说:“先等等。”
他还要再问问楚静之的想法。
程潜再次来到揽月楼时,颇为垂头丧气,楚静之一看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。
她上前牵住程潜的手,“陛下来的正好,我刚做了小时喜欢吃的面点,陛下也来尝尝。”
她表现得完全不知发生何事,一如既往的语气轻快、眼神脉脉,用筷子将点心分了一块,送到程潜嘴边,“尝尝呀。”
程潜吃了一口尝不出滋味,见她还要再喂,从她手里拿走了筷子。
“怎么了?”她好像才发现他情绪异常。
“朕之前不知道你是赫春皇后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,楚静之就将错揽在自己身上,“怪我,太谨慎了未曾对谁提起,后来也忘记了。”
程潜心里更不是滋味,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一时说不出口。
是将错就错,还是彻底与楚静之断开,他选不出,也似乎没有唯一的正确选项。
楚静之看他为难,渐渐明白了,小声问:“是不行吗?我是皇后的话,不能留在这里,对不对?”
程潜从没有经历过如此难以开口的时刻,甚至想楚静之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她是皇后这件事,她已经隐瞒了那么久,明明可以继续瞒下去的。
”我明白了。“楚静之静静凝视他,”多谢陛下照料多日,需要我……“她说不下去,低着头重复:”多谢陛下……“
程潜走的时候是什么脸色,她没有看清,想来应该不会太好看。
楚静之走到临窗坐下,想到程潜方才畏畏缩缩、话都不敢说的样子,她一只手撑着下颌,笑意半点都止不住。
风平浪静几天后,居然是姜夕先知道了消息来找她。
姜夕已经完全打扮成北燕女人模样,紧绷的裙摆让她只能小心翼翼跪坐在案几旁,“我昨晚才听说娘娘有可能要回东昌去,真的吗,娘娘?”
楚静之说:“大概会吧,冯勇怎么跟你说的?”
“他说陛下这两日已经选好了护卫队,应该是护送娘娘的……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们才在北燕站稳……”
楚静之惊讶:“你以为你也要回去?不,只有我回去,张杏月如果愿意,她也可以留下。”
看姜夕松了口气的样子,就知道她在冯勇身边过的不错,她问:“冯将军家里如何?你还习惯吗?”
姜夕点头:“他原先只有一妻一妾,比起在东昌,自然好过多了。”
不等楚静之说话,她又说:“可是,我心里却很是失落……他那样大费周章迎我入府,我以为他心里只有我,去了才发现,他家里妻妾都很温柔,他也很喜欢她们……”
楚静之看她,好像看见多年前的自己,自视甚高,对男人心存幻想。
男人与男人是不同的,但有一点相同,一旦对他们心存期待,他们只会让你失望。
“他可以喜欢你,自然也可以喜欢其他人。如果你做不到在喜欢冯将军的同时喜欢别人,就连他也不要喜欢了,这样才能轻松一些。”
这是她成为皇后的秘诀。
姜夕一知半解地走了。
离开北燕那日,与护送侍卫一同来的,还有程潜的手谕。
他在信中道,政务繁忙他无法出行,所以让她先走,过一阵他会去看她。
楚静之合上信,对送信内侍道:“多谢陛下挂念。”
内侍等了等,没见她有其他吩咐,于是问:“夫人可有回信给陛下?想必陛下也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楚静之已经换上东昌来的衣裳,她站起来,像初到北燕那日一样平静,“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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