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无法预料的意外。
顾溪桐对方冀屿而言,就是这个意外。
高二开学第一天,他攀着好兄弟韩锦州的肩膀,笑嘻嘻地指着班上的女生说,“老韩,野百合也有春天,咱们理科班也有美女啊,我看这十二个女生的综合素质都还行嘛,至少没有哪个能达到不敢随便出门的地步。
韩锦州环视一圈,坏笑着指着坐在他们侧后面那个人,“兄弟,连数数都数不清啊,明明是十三个女生,这儿还有一个呢,不过,我看这位就不能随便出门,吓坏观众谁负责?”
方冀屿望过去,果然看到一个留短发,戴黑框眼镜,穿老式的确良白衬衫的女孩子。
她正捧着生物书看得津津有味,仿佛超脱于这嘈杂的人间一般。
可能是刚过去的暑假太无聊了,他探过身子拍拍那个女孩子的课桌,“喂,你这衬衫哪儿买的?”
女生抬头静静地看着他,似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这衣服,还有你的眼镜,都是你爸的吧?
哈哈哈哈哈哈……你可真节约……”他跟韩锦州哈哈大笑,十足的青春期男孩子无聊的嘲笑。
但女生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害羞脸红,或者愤怒,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笑,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下头继续看生物书。
他像是突然被噎住了,笑声尴尬地断裂在空气中,愤愤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。
“火星来的吧,打扮得像个老姑婆,性格也是个怪咖,出门前先给安全局打个报告好吧?
吓死人谁负责?”
他怒气冲冲地说。
韩锦州在旁边附和,他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,希望这番恶毒的话能换来什么反应,但,让他失望了,那个方向依然静悄悄的,过了几分钟,才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。
方冀屿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她的名字。
自打第一天,他就觉得跟她结下了梁子,但骨子里的骄傲又让他不愿意再跟她讲话,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总是竖着耳朵想听人叫她的名字,想听她跟别人会就什么内容发生交谈,但是,让他失望了,他没有听见任何人跟她讲话,她偶尔发出的声音,都来自于课堂上跟老师之间的问答。
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,据他观察,她似乎很孤独,跟别的女生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不同,她做任何事都是一个人,一个人去厕所,一个人出操,一个人去食堂。
人总觉得孤独是可耻的,所以会下意识为自己找个伴,但她似乎并不这样认为,从她的神情和姿态看来,她倒像是很享受一个人的状态,完全不同于那些被迫孤独的人,为孤独而羞耻,一个人走在路上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,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迈。
她是不同的。
那个中午,人人都在午休,被好奇心折磨得寝食难安的方冀屿终于忍不住,偷偷拿过她放在课桌上的作业本,封皮上写着三个清秀有力的楷体字,顾溪桐。
顾,溪,桐。
他在心里默念,觉得自己活了十七年,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名字。
他翻开她的作业本,每一行字都是那么工整,过分工整到严肃的地步,像她的人一般。
他把作业本悄悄放回去,又看到她放在旁边的那副大黑框眼镜。
他像着了魔一样拿过那副眼镜,呆呆地端详半天,眯着眼睛戴在自己鼻梁上。
听说视力正常的人戴近视眼镜眼睛会胀痛,但他突然很想知道,她透过这副眼镜看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?
她眼中的人类跟他眼中的人类会不会不一样?
为什么她能那样淡定地跟孤独相处而毫不畏惧,为什么她活得像个隐形人?
然而,叫他失望了。
他发现这副眼镜根本没有度数。
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取下眼镜,实在是想不通。
侧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他用余光扫了一眼,顾溪桐醒了。
她四处搜寻她的眼镜,他回头把眼镜递过去,“你的眼镜掉在地上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她接过去,从抽屉了摸出眼镜布仔细擦拭,他呆呆地看着她,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她了,虽然在此之前,他们之间也算不上多熟。
他发现原来她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,睫毛浓密而纤长,鼻子很小巧,皮肤白皙,甚至透着粉嫩。
而这些,之前都被她隐藏在那副又老又土的大黑框眼镜背后了。
她是班上唯一一个短发女生,发型甚至有些傻,像是在城乡结合部小理发店用三块钱剪出来的发型。
就在她擦好眼镜重新戴上之后,他突然明白了。
她是在用这些东西扮丑。
伪装,绝对的伪装。
女孩子都是爱美的,在周围所有的女生都尽量想把统一的校服穿出点花样,想在发型上下功夫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的时候,她却在扮丑。
也许就是在这一刻,夹杂着强烈的好奇,她走进了方冀屿的心。